桂花酿的甜香还萦绕在舱内,徐念抱着刚绣好的小莲花灯跑过来,拽着萧枫的衣袖晃了晃:“萧叔叔,你看我绣的白猫,像不像当年百草堂的那只?”
萧枫低头,见灯面上的白猫歪着脑袋,爪边还沾着几点淡绿药汁——是小姑娘照着晓莲那盏旧灯仿的,虽针脚稚嫩,却透着几分灵气。他刚要夸赞,眼角余光却扫过河面,原本绕着画舫打转的莲花灯群,不知何时竟散了大半,最外侧的几盏灯,灯芯像是被什么东西扫过,倏地灭了两盏。
“怎么了?”晓莲察觉到他的停顿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。河面上风平浪静,只剩零星灯影漂着,方才那两盏灭了的灯,已沉在水里,只余下一点湿冷的纸角。
“许是风大了。”萧枫收回目光,指尖却悄悄触到了腰间的“青霜剑”——剑鞘是十年前晓莲用云峰山的楠木做的,如今已磨得发亮。他端起酒碗抿了一口,酒的甜意压不住心底那丝异样:方才灭灯的不是风,更像是极细的暗器划开了灯纸,只是手法极轻,若非他当年在断云关练过“观风辨器”的本事,根本察觉不到。
徐进武没留意这些,正逗着女儿学划桨,船桨碰得水面哗哗响。“萧兄,你发什么愣?刚不是说要教念念打灯花吗?”他嗓门大,盖过了岸边隐约传来的急促脚步声。
萧枫刚要应,却见晓莲突然按住了他的手,眼神示意他看向画舫外的芦苇丛。月光透过芦苇缝隙,映出一道极淡的黑影——那人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衫,手里却握着一柄缠了黑布的剑,剑鞘末端露出一点暗红,竟是当年黑风岭盗匪常用的“血槽剑”样式。
“别惊动念念。”晓莲的声音压得极低,指尖已摸向袖中藏着的银针,“方才鹤当家走后,我就觉得有人跟着,原以为是看热闹的,现在看来……”
话未说完,芦苇丛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响,那黑影像是被什么惊到,转身就往岸边的柳树林里钻。萧枫足尖一点,身形如飞燕般掠出舱外,青霜剑未出鞘,只凭着掌风扫开挡路的芦苇。他追至柳树林时,黑影已不见了踪影,只在地上留下一枚小小的铜制令牌——令牌上刻着半朵残缺的血魂花,正是十年前被覆灭的血魂教的标志。
“萧兄,怎么了?”徐进武提着长枪赶过来,见萧枫盯着令牌脸色凝重,顿时皱起眉,“这是……血魂教的东西?当年不是把他们老巢都端了吗?”
萧枫将令牌攥在手心,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。他抬头望向柳树林深处,夜色浓稠如墨,隐约能听到几声极轻的马蹄声远去。“是余孽。”他沉声道,“方才那人的步法,带着血魂教的‘鬼影迷踪步’,只是练得尚浅,应是后辈传人。”
晓莲抱着徐念跟过来,小姑娘已睡眼朦胧,靠在她肩头打盹。“别吵醒念念。”她轻声道,目光落在令牌的血魂花上,“当年血魂教教主死前,曾说要留‘后手’,咱们一直没找到,原以为是虚张声势,没想到……”
徐进武握紧长枪,枪杆上的铜环叮当作响:“管他什么余孽!敢来江南捣乱,看我不把他们揪出来!”
“别冲动。”萧枫按住他的枪杆,指了指远处河面上的莲花灯,“今夜是上元节,百姓都在赏灯,若是声张,反而打草惊蛇。”他将令牌收进袖中,眼底的灯影淡了几分,多了些当年断云关前的锐利,“先回画舫,此事得从长计议。”
三人回到画舫时,岸边的丝竹声还在继续,那首“断云关前风沙停”的小调,被唱得愈发婉转。徐念已在晓莲怀里睡熟,小手里还攥着那盏没放的莲花灯。
徐进武压低声音:“那令牌怎么办?要不要立刻通知官府?”
晓莲沏了杯热茶,递到萧枫手中:“官府的人来得慢,且当年血魂教的事,只有咱们三个最清楚。不如先查探几日,看看这余孽的目的是什么。”
萧枫捧着热茶,暖意顺着指尖蔓延,却没驱散心底的寒意。他想起方才那黑影握剑的姿势——虽生涩,却带着一股狠劲,不像是单纯来挑衅的。“我怀疑,他们不止一个人。”他缓缓道,“方才追出去时,我闻到柳树林里有两种不同的药香,一种是血魂教常用的‘蚀骨香’,另一种……像是鹤当家药箱里‘清心膏’的味道。”
徐进武猛地坐直:“你是说,鹤当家跟他们有关?可他今日送药时,看着挺诚恳的啊!”
“未必是他勾结。”晓莲皱起眉,“清心膏的方子是他独创的,除了他,只有药王谷的几个弟子知道。或许是有人偷了方子,故意留下线索,想挑拨咱们与药王谷的关系。”
萧枫点头:“晓莲说得对。这余孽选在上元夜现身,又留下血魂教的令牌,还故意带着清心膏的味道,就是想搅乱江南的安稳。”他望向舱外,河面上的莲花灯还在漂着,“咱们不能让他们得逞。”
正说着,晓莲突然想起什么,从袖中取出鹤当家送的“清心膏”,打开布包闻了闻——膏体的清冽药香里,果然掺了一丝极淡的“蚀骨香”,若不仔细分辨,根本察觉不到。“你看,这膏体里被人加了东西。”她将布包递过去,“不是鹤当家加的,是有人在他离开后,偷偷动了手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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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枫接过布包,指尖捻了一点膏体,放在鼻尖轻嗅——蚀骨香的味道极淡,却带着毒性,若是长期使用,会让人内力渐衰。“好阴毒的手段。”他冷笑一声,“既想嫁祸鹤当家,又想暗害咱们,这余孽的心思倒是缜密。”
徐进武一拳砸在桌上,酒碗晃了晃:“那咱们现在就去药王谷找鹤当家问清楚!”
“不行。”萧枫按住他,“现在去,正好中了对方的计。咱们若是带着掺了毒的清心膏去找鹤当家,药王谷主定会以为咱们诬陷,反而伤了和气。”他将布包收好,“明日我先去一趟药王谷,不动声色地探探鹤当家的口风,再看看清心膏的方子有没有外传。晓莲,你留在城里,查探一下最近有没有陌生的江湖人进城,尤其是带着血魂教标志的。”
晓莲点头:“好。我会让百草堂的弟子帮忙留意,一有消息就通知你。”
徐进武挠了挠头:“那我呢?总不能让我在家看孩子吧?”
萧枫笑了笑:“你带着官府的人,暗中巡查柳树林一带,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余孽的踪迹。记住,别打草惊蛇,只许跟着,不许动手。”
“得嘞!”徐进武立刻站起身,拍了拍胸脯,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
三人商议妥当,舱外的夜色已深,丝竹声渐渐淡了,河面上的莲花灯也漂远了些,只留下点点灯影,在水波里晃荡。晓莲将睡熟的徐念抱进内舱,盖好被子,转身时,见萧枫正望着那盏她亲手绣的旧莲花灯——灯面上的白猫,在灯光下像是活了过来,正静静地卧在青竹旁。
“在想什么?”晓莲轻声问。
萧枫回头,眼底的锐利褪去,又添了几分暖意:“在想十年前,咱们在断云关,也是这样商议对策。那时身边只有彼此,现在多了念念,多了江南的百姓,咱们更得守住这份安稳。”
晓莲走到他身边,与他一同望着灯影:“放心,这次也一样,咱们三个联手,定能解决掉这些余孽。”
萧枫转头看向她,灯光映在她发间的醒神草上,泛着淡淡的绿光。他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上元夜,她也是这样站在他身边,手里拿着刚配好的破毒散,说“有我在,你别怕”。如今十年过去,她的话依旧像定心丸,让他无比安心。
“嗯。”萧枫轻声应道,伸手将那盏旧莲花灯点上,放进河里,“就像这盏灯,不管遇到什么风浪,总能漂在水面上,照亮前面的路。”
莲花灯顺着水流漂远,与河面上的其他灯影汇合,像是一颗不灭的星子。舱内的酒碗还放在桌上,桂花酿的甜香未散,只是这一次,甜香里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息——安稳的江南,已在灯影深处,悄悄埋下了危机的伏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