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梁王”、“尸身”、“死了”。
这几个字宛如晴天霹雳迸入楚常欢的耳内,他提着果脯奔出满香斋,将掌柜一迭声的“客观您还未付钱”的呼声抛诸脑后。
仁义坊离御街有半柱香的路程,楚常欢冲进人群,只用盏茶时间便赶到了御街,周遭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,纷纷眺望凯旋的大军。
军队为首之人乃西南宁远军节度使宣庆辉,亦是此番驰援兰州的主帅,他身后跟着三名副将,其中两人乃梁誉麾下,另一人则是寇樾。
夏军战败,李元褚已向大邺称臣,梁誉身为河西元帅,岂有不归之理?
偏偏这浩浩荡荡的大军里,独不见他的身影。
楚常欢心急如焚,倏地冲出人群,拦在宣庆辉的马头前:“宣大人,梁王殿下人在何处?为什么没有随你们一道回京?”
宣庆辉常年驻守西南,并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楚少君,口里淡淡道:“王爷回来了。”
楚常欢一怔,目光凝向他身后,问道:“他在哪儿?”
素来玩世不恭、没个正型的寇樾竟满面悲戚,那句“嫂嫂”梗在喉间,难以发声。
不等宣庆辉出声,大军已分开出了一条道,两骑骏马载着一辆敞篷车辘辘驶来,车内驮的俨然是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椁。
明明是烈日当空,楚常欢却觉浑身发凉。
宣庆辉道:“这里面便是梁王的英灵。”
楚常欢脑内嗡鸣不休,身子踉跄后退了好几步,满袋果脯自他手中滑落,零零散散滚了一地。
梁王的……英灵?
恍惚间,楚常欢只觉得呼吸凝在了胸腔内,久久吐不出一口气。
宣庆辉无视他惨白如纸的脸色,道:“烦请这位相公让一让,本官还得向圣上复命。”
楚常欢巍然不动,双耳犹如失聪,听不见任何声音。
他不相信梁誉就这么死了,正要冲过去掀开棺盖一看究竟,忽觉手臂一紧,有人将他拽出御街,没入人群之中了。
宣庆辉领着大军继续前行,那口棺材亦随之被载往宣德门。
“欢欢,你在做什么?”顾明鹤拉着他的臂膀,担忧道。
楚常欢神色空茫,讷讷地说着话:“宣大人说,那口棺材里装的是……装的是靖岩。”
顾明鹤无声凝望着他,良久才开口: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楚常欢失魂落魄地被带回了侯府,直到看见晚晚从游廊另一端爬过来,方渐渐回神。
晚晚手脚并用地爬向他,抱住他的腿撒娇:“爹爹~”
楚常欢俯身抱紧孩子,看着稚儿笑盈盈的面庞,心如刀绞般疼痛:“怎么可能……靖岩苦守兰州这么久,援兵也到了,为何……为何……”
顾明鹤缓缓蹲下,宽慰道:“梁誉身先士卒,死得其所。”
“身先士卒?”楚常欢愣愣地望着他,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,“你早就知道他死了?”
顾明鹤沉吟不语。
楚常欢抬头,瞥见父亲和姜芜正站在廊尾,面容哀伤,亦在抹泪。
“原来你们都知道了,只有我还蒙在鼓里。”楚常欢笑了一声,睫羽震颤间,又抖落了几滴泪,“可我不信他就这么死了,他一定还活着。”
顾明鹤道:“人死不能复——”
“他没死!”楚常欢厉声打断他的话,很快便泣不成声,“为什么你们都要用死亡来欺骗我,为什么……”
顾明鹤不由得想,当初他的“死讯”传回京城时,欢欢定然也像此刻这般难过。
一念辄起,愧意渐生,顾明鹤替他抹净泪水,低语道:“欢欢,对不起。”
傍晚,寇樾登门拜访,顾明鹤知他有话要对楚常欢说,便把人带到后院偏厅,转而行至寝室,见楚常欢坐在床头握着一枚碎玉发呆,忖度片刻后缓步走近,温声道:“寇樾来了。”
楚常欢抬头看了他一眼,旋即将玉塞入枕头下:“他在何处?”
顾明鹤道:“正在偏厅吃茶。”
楚常欢起身赶往偏厅,甫一入内,寇樾就已朝他走来,撩开袍角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他身前。
楚常欢愣了愣,忙去扶他的双臂:“寇大人这是作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