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为知垂下眼睛,不敢去看她,这次是因为愧疚。“是我的错……我不习惯,这样,和别人走得太近。”听起来很莫名其妙吧?在王曼曦那里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社交,自己却这样大惊小怪,把她的善意踩在脚下。“我晚上不吃饭。一下班就去酒吧,也没有时间。”没有明说出来的拒绝。王曼曦听懂了,双眉间是淡淡的失落。几度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,最后还是站了起来,垂头向着门外走去,脚步没有来时的轻盈。奶茶和花束留在柜台上,江为知看着它们出神,没有注意到李澄已经进店了。她在撒谎。周六周日酒吧不营业,所以时间无比充裕。正因此总是盼着周末的到来,即使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休息,甚至只是等同于一般人工作日的工作量,但如同在学校周末虽然不放假但取消晚自习那样,这点恩赐已经让人知足了。和别人比她是比不起的。没有仔细联想这件事,想同平时那样沉迷于这种喜悦,可心里总是沉甸甸的,无法透彻下来。接下来就像设定好的流程,一步一步地执行,除了具体细节分毫不差:被李澄赶着下班,踩着夕阳的光穿行在拥挤的菜市场,绕过地下的一滩滩抽水,拎着好几袋的蔬菜水果踏上必经的回家之路,远远向王曼曦家看去一眼,走入小区被两排绿树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道路,听着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和坐在楼底的老太太唠的家常,被打羽毛球的小孩撞到,闻着从一个个防盗窗飘出来的香气,猜测这是做的什么菜。绕过挂着衣服的绳线,走进五层高的破旧的103栋住宅楼,和正下楼的邻里打招呼,爬到顶楼敲响王婶家的门,把不情不愿的妹妹接回来,走进五十平米的家,把水果切好就钻进厨房做饭。端出来后才发现餐桌一角摆放着那束鲜花,心烦意乱地拿起又放下,江为喜早就瞧到了,不过没有过问。不管做什么都过于刻意,干脆不去管它。今天做的是西红柿炒鸡蛋和可乐鸡翅。一共六只鸡翅,江为喜吃了五只。鸡翅尖花了她好多钱,买了一大袋,偶尔拿出来做。江为喜虽然没评价,但能看出吃得开心。沉默笼罩着整个餐桌,几乎是两人之间的常态,而她总是会没话找话来缓和关系。“作业写得怎么样了?”“还差英语。”“都会写吗?”“不会写你会教我?”“……一会带你出门玩吗?”“不去。”“明天呢?”“也不去。”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?”“没有。”“明天还是去张婶家吗?”“不然呢?”“和张瑶相处得怎么样?”“好得很。”……完全无效的对话,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僵硬到冰点。很多人说她们两姐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大概唯一的区别是她不讨厌妹妹而妹妹讨厌她。即使每天都是热脸贴冷屁股,她也觉得没资格责备江为喜。父母双亡只能相依为命,结果给她的陪伴还不及张婶的一半。每天晚上江为喜都要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家,胆战心惊地入睡,而追溯到一年前,自己因为那件事离开,江为喜整整一年寄居在张婶家。不是没想过辞掉酒吧的工作,可只打一分工实在拮据,她还想趁着年轻,多攒下点妹妹未来的学费钱。在爱和经济面前必须舍弃一个。用舒展不开的目光扫了一圈狭窄的家:照不进阳光的阳台,和对面楼房逼仄的间隙,紧紧上锁的房间,大片大片的原木家具,时不时闪烁的昏暗的灯,泛黄墙纸上水彩笔的涂鸦……这是妈妈留下的房子,已经住过十几年,见证了一个生命的出生和两个生命的死去。唯一的好处是不用交房租,但不管是户型还是布置都压抑到无法呼吸。明明把用不到的大件家具都卖掉了,还不止一次大扫除过,但总是藏匿着除不尽地陈年旧物,烙刻在捕捉不到的角落,成为这个破旧贫穷家庭的一部分,阻止任何宽敞、干净、美丽的可能性。如果可以就把这里卖掉,换一个新的住所吧,最好能高一点(当然也要有电梯),能让阳光照进来,空间要大上至少一倍,要有一张很大的床,风格也装修成自己喜欢的。江为知心里暗暗期待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,如果有新生活的话,也只会是从那里开始。“我吃完了。”江为喜摔下饭碗,顺理成章地拿过江为知的手机。这也是周末的一项固定活动。江为喜没有手机,为此不止一次和她吵过。她不是不想买,但经济条件实在不允许,因此只能做出一步的妥协,把她自己的给江为喜玩。